【名家诗选】龚学明：苍天辽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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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学明，居南京。上世纪80年代求学于南京大学历史系，毕业后分配至江苏新华日报社，扬子晚报创办工作至今。现为江苏扬子晚报《诗风》诗刊主编。高级记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长期致力于新闻和文学的写作，1984年大三时在《诗歌报》发表诗歌处女作，并陆续在《诗刊》《中国作家》《文艺报》《钟山》《上海文学》《上海诗人》《北京文学》等多家报刊发表诗歌、散文诗、散文、小小说、报告文学。龚学明长期致力于亲情诗和八行诗的探索和写作，被誉为中国亲情诗现代主义写作第一人，其诗集《白的鸟紫的花》中112首写作其父亲的诗作，“是新诗中的独有文本”（杨克语），诗集《爸爸谣》“是百年新诗惟一专注献予父亲的诗集”（郭建强语）。作品入选多种选集。曾获《诗刊》、江苏作协等组织的多个奖项，第二届海燕诗歌奖，新华报业传媒集团优秀编辑奖，南京大学新诗研究所等授予的中国新归来诗人代表诗人奖。关于其诗歌的评论刊于全国中文核心期刊《当代文坛》和《星星•理论刊》等。

新诗选刊

| 约稿、排版：罗永鸿

   龚学明诗集精选 
      苍天辽阔（组诗）    

| 秋雨

当热烈将被阴冷篡改
时间的手写下“过渡”两字
秋雨的眼睛只守住淅淅沥沥的
成语。它轻而又轻，平静得
像告别时的安慰。
我如往常上午在秦淮河边行走
惊异：月季花比我固执
它闪亮开花，仿佛并没听到
已变的风声；又好似
在与全世界斗气。
而一种叫光叶子花的植物
其实长满叶子，那么茂盛
紫红色的花鲜嫩如同初生
——我得修正我曾经的惊恐
对于秋天，万物比我
镇静。它们想得很少
知道享受当下：是啊——
一个早已进入中年的人
并不应该在秋雨中急急撑伞

选自诗歌合集《龚学明的诗》上册卷六

| 九月

在一首诗上刻下九月的印痕
将诗人龚学明的名字第一次
写进一棵树的呼唤里：
现在，他正偏头痛。他坐在水里
有凉爽的风，他感到被迷惑而
茫然四顾。——
但他分明是神的宠儿——他
坐在水里，被爱包围

苍天辽阔，云朵不知道向左
还是向右走。可以肯定的是
万物都有了历史，都有疲惫感。
那个叫龚学明的诗人不用笔名
因裸身行走而心寒体冷。
他放低身子，画彩色的小石子
在一片宽大的叶子上寻找趣味

选自诗歌合集《龚学明的诗》上册卷六

| 风从北边来

没查黄历，今天我向北边走
迎风的感觉美好。我在秦淮河边
整饬的河岸成为河水的饰边
波光成群结队，像很多很多的小喜悦
在河水的皮肤上轻轻摩挲。
秋天，在江南要向北走
风从北边来，柔软的连片蝴蝶
是夏天的安慰，冬天的鼓励。
选择像今天这样的早上
不需要太阳。阳光是奢侈，浪费，破坏
留待必须有的明天，远处。
雨在神秘处集结，在
分批次赶来。我们在风中
等待，风中的雨
贮满了轻的声音，持久的耐心。

选自诗歌合集《龚学明的诗》上册卷六

| 枫杨树

伸展在河面上的枫杨树
此刻一脸的幸福：
河水的光在叶子上闪动
这寻常见不到的反光
将神秘和奇迹一起
交给一棵弯了腰的树
只是，阳光将一部分叶子
照得几近透明，看起来
又十分年轻。

完全在阳光中的石凳
在旁边，似乎在说：
我一直沉浸在幸福里。
时间在它的期待里，坐下，起立
来来去去
它坚定；愿意在此守着；
不避风雨的月季花过段时间
就会前来开放。

选自诗歌合集《龚学明的诗》上册卷六

| 瓶子

两只矿泉水瓶站在时间的
宁静里。肩并肩，像一对孪生兄弟

——他们有着看到见的差异：
一个在人世间已走了半辈子
另一个似乎生性犹豫，一生
闭门不出，满怀才情而无人相识

其实，手才是他们的命运
这外来的神
决定他们是否或何时
掏空自己

早上，我从迷濛中醒来
瞥见两只矿泉水瓶如人，我
惊异从如此写实的事物中找到诗意
——只是我越来越沉

共有的凉意和趋势
让我和瓶子心有隐忧

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
生命的抛物线各不相同：
有的像瓶子，有的似果子

选自诗歌合集《龚学明的诗》上册卷六

| 此刻的月光才是月光

人世是一架巨大的钢琴
月亮的琴键被一万只以上的
手指轻抚——
我从奏鸣曲里看到比纳米更小的
豆，在水面上跳跃，有肉眼
看不见的幸福痉挛……

此刻的月光才是月光
人间迎来团聚，敏感的
自然心领神会
将气温调到万物最舒适之时
月光啊，从高空泻下来
坚定如神派遣
它将淡淡的喜悦覆盖在
等待中的湖泊、山丘和离人群
更近的池塘，田塍，村庄，庭园
那些最普通的劳动者
在月光的凝视中获得审美
安宁和酣睡

夜晚之黑，不能没有月光
人类漫长的历史乌云密布
月光如稀缺之银
冬天的月光也不是月光
是寒风中的利刃在闪光

此刻的月光有更多的
怀念。它落在异乡相思者的眼眸中
也照在远方家乡亲人的墓碑上
此刻的月光才是月光
多么善解人意
生死分离的家人进入相同的月光世界
在影子的虚拟中团聚
在静谧的倾诉中说着安好

给远行者以广大的怀抱，不离不弃
给生者以祝福，满满当当
银色的秋天大地富有
孕育于泥土中的收获比山芋结实
挂于清风中的果子殷红，它
轻声细语：“人间自当多子多福”
鱼翔于温柔之水
鸟飞行或栖息，听命于自然规律
村庄和城市结为亲眷
相互羡慕并走动
诗人放下忧患，将清辉晃动于
理性的杯盏和遥远的酒意
月光下的房子有朦朦胧胧的幸福
不必说出，更多意会

选自诗歌合集《龚学明的诗》上册卷六

| 秋天的葱兰并不悲哀

秦淮河边的岸上成片的葱兰
密集、细小而洁白，如此醒目
留住依旧在匆忙赶路的脚步。
它们的密集是在告知
细小急切而反复
白色绝不是悲哀
洁白到快要透明，是告诉我们
应掏空内心的疑惑，并不重要的
收获和不甘心的打算
“果子在依次落下”
只有这样才能看懂
河水的水位悄悄放低
天空湛蓝中所蕴含的沉静
而柳树在失控中的披头散发
则是反证。栾树
在高处，开出的花似花又似叶
证明它内心的犹豫
但经历已多的栾树正在觉醒

选自诗歌合集《龚学明的诗》上册卷六

| 半拉的窗帘

窗帘拉上的部分深不可测。
（夜晚时伸手不见五指
窗帘拉上，绝望的人
转而闭眼，沉睡）
清晨，是另一种暗喻：
我们不可能看清世上的一切
即使是亮光的部分
有的地方依旧被雾轻盖
有的只可意会

挑剔的眼睛不喜欢遮蔽
理想主义者急于将窗帘全部打开
他要进入事物的内部
听到流水的心中潺潺欢快
植物有愉悦的表情
“他坐在众兽之间，相安无事
他们用不出声的话交谈，各自欢喜”

黝黑驻扎，皮肤接纳
光的历史长成头发
爱美的主人忙于修剪。驱赶昏沉
可以深呼吸，快走，或
想象——打开，窗帘，全部想打开的。
在不可能实现的计划里
寻找活着的趣味也是有趣的。

选自诗歌合集《龚学明的诗》上册卷六

| 江水

江水混浊，倒影模糊
波光走走停停，找不到抒情方向。
江面宽阔，揽下不该拥有的部分
这温柔之水曾为我爱
而此刻，我却寻不见心安或者
喜悦

离去前的回首：白色的江鸟
翻飞。它来。这江山之景其实就在
等它。我没有说出的期待
从我的心里飞出来，成为实现的
事物。它让美清晰起来

我无法将死的想象成活着
一块石头沉默，永远不会说话
我们走动，写诗，期待成为名人
为后人永远记起。浩大的江水
只会让我们成为任意冲刷的石头

上述场景皆为虚构
在一部电视连续剧里，我快乐已久
但我看到江水的破绽
我醒悟：白鸟又怎样——它
终究飞走！

选自诗歌合集《龚学明的诗》上册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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